雪苡

当山治关上房门后，整个屋子也安静了下来。

索隆躺在松软的枕头上，消化着刚刚从山治口中传来的消息。原来表舅舅已经……真是世事难料。还有，自己有这么一个男性的“表舅妈”……嗯，听说他们是同岁来着，那么，这位山治先生也比自己要大21岁呢。说起来，自己是不是……

索隆这样漫无目的地思索着，也许是近日来的疲惫，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。

“哈哈哈，哈哈哈……你抓不住我！ ”索隆嬉笑着在前面跑着，手里举着一把木刀。

“你别跑，索隆，快点把刀还给我！”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在后面追着。

“不给不给，说好了我打赢了刀就归我了！”索隆边跑边对着身后的女孩做了个鬼脸。然而因为跑得太快，一下子就撞到了前面的人。

“哎哟！”索隆的头撞得生疼，接着一双宽阔有力的大手就抱住自己的身体，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。

“可抓住你了，你这个坏小子！”索隆转过头，这是一张英气逼人又有些严峻的脸。因为左眼有伤，因此右眼炯炯有神地瞪着，显得他的脸庞更加威严。

“舅舅！”索隆扑到他的怀里，亲热地搂住这个几年也见不到一次的表舅舅。

“呼呼呼……”短发女孩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，对着藻十郎行了行礼，又抬头对着索隆嚷道：“快点把刀还给我，索隆！”

索隆扒着眼皮给她做了个鬼脸，“就是不还，呸——！”

女孩也不示弱，对着索隆吐着舌头。“你才是，呸——！”

“达斯琪！”

一个略带着严厉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，达斯琪连忙挺直了脊背，转过头。“啊，妈妈！”

“真是的，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才对，”一位穿着素色的和服的短发女子走过来，轻轻拉过达斯琪，又看了眼藻十郞怀里的索隆，轻声说，“男孩也应该有男孩的样子才对。”

藻十郞和索隆不由自主地同时挺直了脊背。“是！”

“好了，你也是，老大不小的了，还像个孩子一样。”古伊娜走到藻十郎身边，叹了口气说。

“嗯，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，还是这么稳重呢，古伊娜。”藻十郎笑着说。

“哈？你啊，不过就是现在长得比我高了一点，以前还不是……”

“好了，”藻十郎连忙打断了古伊娜，“两个孩子因为练剑闹了点小矛盾，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吧？对不对，索隆？”

索隆看了眼手里的木刀，又看看藻十郞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，吸吸鼻子，缓缓地把木刀递给了达斯琪。“算了，还给你。”

达斯琪接了过来，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藻十郞放下索隆，和古伊娜继续攀谈起来。

索隆没有再理会抱着木刀如获至宝的达斯琪，而是转身走到了摆满食物的自助餐餐桌前，拿起了一个饭团咬了一大口。

可能是因为咬的太多，索隆一下子就噎住了，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，但是又叫不出声来。

一只手举着一只水杯递到自己面前。索隆连忙接过来，吞下一大口水，总算把饭团咽了下去。喘了口气，他抬起头说道：“谢谢！”

因为背光，索隆看不清这个人的脸，但是他高大的身躯让索隆断定他和藻十郞表舅舅基本一般高，但是体型更加挺拔颀长。

“你没事了吧，小家伙？”这个人的声音很轻柔，索隆觉得心头一暖。“嗯，没……”

但是这个人抬了下头，像是听到了旁边的呼唤声，他扬起嘴角，快步走了过去。

索隆不禁向着他的背影望过去。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和服，头发很整齐地盘在脑后，发出耀眼的光芒，就像阳光一样金灿灿的。他就这样走到了藻十郞的身边，依旧背对着索隆。忽然，一只手从他腰间伸出来，轻轻搭在他的腰间，他察觉了，像是不经意地伸手轻轻捏了一下，那只手就缩了回去。

当他偶尔侧过身子的时候，因为他的发型是遮住半边脸的，索隆看不清他的表情。但是从他嘴角的弧线可以看出他在笑，笑得很温柔，很快乐。

是的，那个金发穿着和服的背影，虽然后来过了很多年，但是索隆时常还会想起来。

当索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。索隆慢慢坐了起来。

那次果然是——他第一次见到山治的时候。

索隆叠好被褥，走出卧室。环顾四周，这座偌大的和式房屋里空荡荡的，显然山治也出门了。索隆有些小心翼翼地边走边看。果然，身为霜月大名的直系后裔和霜月家主的内定继承人，藻十郎的家就像他的名号一样庄重典雅。如果说这个完美的人有什么所谓的“污点”，大概就是——他娶了有些惊世骇俗的“男新娘”。

虽然现在的社会已经通过了同性可以结婚的法规，但是千百年来世俗的眼光依旧束缚着人们。可是藻十郎毫无在乎别人的目光。听说，是在一次军队放假的时候，他去法国度假。再回来的时候，身边就多了一位金发碧眼的伴侣。

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，自己作为一个小辈，也只是听父母在茶余饭后当作闲话一样说了几句。而那次在家族聚会上的偶遇，则在索隆的脑海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。

到底，这个叫山治的“表舅妈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？如今，表舅舅不幸离开了他，他又是以什么心情继续活下去呢？索隆这样思索着，慢慢走到了前厅，一抬眼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，上面的字有些潦草但是不失挺拔有力。

“索隆：

我去餐厅了，离这里不远。这是名片，不认识就问路人吧。饿了可以来餐厅找我。

山治。”

纸条下面压着一张名片。索隆拿起来看了看，上面印着隽秀的字体，餐厅的名字是“All Blue”。索隆笑了笑，这又让他想起了那双像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眸。

索隆摸摸有些瘪的肚子，又看了看挂钟，已经过了午时。自己除了粥就没有吃别的东西。拿上名片，走到门口。玄关处整齐叠放着一件深绿色的印花羽织。索隆把它展开，上面传来了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，显然是不久前刚洗干净的，应该是山治放在这里让自己穿的。索隆穿上它，尺寸有些大，果然是藻十郎留下的。

拿着名片，索隆问了几个路人，终于有一个不厌其烦（怕他走丢）的好心大叔把他带到了这家名为“All Blue”的餐厅。推门进去，餐厅里零星坐着一些客人，显然午饭时间快结束了。一进门，一位服务员就热情地对索隆行礼，并把他带到窗边的一个单人座位上。

“请问，您要点菜吗？”

索隆拿起写着繁复的外文和日文对照的菜单扫了几眼，放了下来，掏出名片递给服务员。

“山治先生让我来这里的。他在吗？”

服务员接过名片看了看，又有些纳闷地看了看索隆。“您认识我们老板？”

“唉？山治先生他——是这里的老板？”

“是啊！您难道不知道吗？山治先生是这里的老板和主厨。”

“是这样啊，我不知道。对不起，其实我是昨天才刚……”

“索隆。”

那个温柔的声音让索隆抬起头向不远处望去。山治穿着一身洁白的主厨制服，向着他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。

“你来了。”山治挥挥手让服务员走开了，又随手给索隆倒了一杯水。

“嗯，山治先生，谢谢，”索隆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，怯生生地问，“原来这是您的餐厅？”

“对啊，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做饭，后来就一直去各个餐厅学习。终于自己开了餐厅。对了，你想吃点什么？和食也可以，我什么都会做。”

“那……”索隆挠挠头，终于小声说，“我想吃……饭团。”

山治张开的嘴角抖动了一下，随即笑了起来。“嗯，我知道了，喜欢吃饭团吗？那，想吃什么馅料的？”

“不用馅料，普通的就好，就是……抹一点盐巴的那种……”

山治的嘴角抖得更厉害了，他急忙掩饰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，轻轻问：“你啊，难道最爱吃的是米饭吗？”

索隆有些愕然地看着山治，缓缓地点点头。

  【旁观者视角】

“呵呵，我猜对了，”山治急忙转过身，“明白了，我这就去做，你等一下。”

在山治匆匆离开的时候，他终于忍不住擦了下眼角。

眼前浮现出那个盘腿坐在他面前大口咬着饭团的身影。吃完了，他还会舔舔手指上残留的米粒，然后冲着自己有些狡黠地笑着。

“你笑什么啊，臭绿藻头？”

“饭团上有你手指的凹印，还有，”他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，一把将自己拉到他怀里，“米粒上有你的味道。”

“胡说！”

“不信你尝尝……”

接着，他就顺势吻了自己，带着米饭味道的吻。果然就像他说的，他最爱吃的就是米饭，还有自己。